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关于“现实”这一词条的解释是:“客观存在的事物。”关于“现实主义”的解释是:“文学艺术上的一种创作方法。通过典型人物、典型环境的描写,反映现实生活的本质。旧称写实主义。”然而,长期以来,我们奉行的又是怎样一种“现实主义”呢?
在“十七年”中,某些人奉行的是政治高于艺术的“现实主义”,其“经典作品”基本就是关于阶级斗争或路线斗争知识的“故事性”读本。在那里,艺术只是政治的“丫鬟”,虽然妾身不明,但毕竟还有艺术“丫鬟”的存在。到了“文革”,江青们的“现实主义”则干脆将艺术这可怜的小丫鬟彻底按倒,恣意强暴。在江青那里,我们只能听到政治纵欲的狞笑和艺术屈辱的哭泣。
作为对这两种“现实主义”的反拨与反叛,新时期文学的“伤痕文学”、“寻根文学”等等,无疑很具有意识形态上“拨乱反正”的意义。但由于它的进攻出发阵地从一开始就定位于某种意识形态营垒,因而,当它向另一方的意识形态营垒发动攻击时,不可避免地就要以“政治现实”作为炸药包和手榴弹。当攻克对方营垒,大功告成之时,自己也就陷入了“新政治现实主义”的迷阵。
时至今日,真是最适合“现实主义”生存的大好年代。历史被某些人宣告“终结”,金钱被某些人奉为上帝。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,“现实主义”又走入了“新经济现实主义”的迷途。从乡镇“小资本家”、“小地主”的发家史,到乡长镇长厂长科长处长局长们在官场在情场在方方面面的种种“艰难”,从先富起来的“新贵族”们日日笙歌夜夜舞曲的“潇洒”,到现代青楼女子“色、香、味”俱全的皮肉传奇生涯,这种“现实主义”已发展到非常非常“现实”的地步了。至少从题材层面上看,某些“现实”已是美丑不分,香臭不辨了。
这就是我们当下的文学现实的某一侧面。
我不知道这是“现实主义”的胜利,还是“现实主义”的悲哀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任何“现实”都只是存在的瞬间,任何“现实”都只是过去。而文学的本质就是对人类精神的考古和探究。我们不缺少“现实”,因为我们就生活在现实当中。在四角恋、五角恋都已屡见不鲜的年代,在一个女人的性幻想都可以洋洋洒洒写成一大篇“美文”的年代,在作家们以科级、处级、厅级来排座次的年代,在女作家们竞相把卧室客厅厨房的“写真”端出来的年代,我们还缺少什么“现实”呢?不幸的是,在当下的文学中,我们又确确实实看到许多许多重要“现实”的缺席。
朱学勤先生说:“不要去张望谁在发言,谁在出席。要记住的是谁在缺席,哪一副刀叉的后面是空缺。”朱先生还说:“不必打听缺席者是谁,只要在一个热闹的宴席上,记住常识可能缺席,这就够了。”
“记住常识可能缺席”,这话说到了点子上!